深度：科比留下的一封长信 在生活之中变老篮球之外长大

关于科比一生的爱与恨，他用了最戏剧化的离开，和众生结下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

《非诚勿扰》李香山如是说道：“死是另一种存在，相对于生，只会生活是一种残缺。”实际上让人略感遗憾的，是科比刚刚学会篮球之外的生活，不管是尝试接受还是享受，都在逃离之前的那种禁锢和模式，大概道出了“人到中年万事休”和“四十不惑”的精髓，就是《道士下山》里范伟看着王宝强的傻样子说：“是啊，世上没有什么值得用心的事儿。”但在此之前，和从这以后，所谓没有什么值得用心的事儿，都是经历了千难万苦的顿悟和自省，才敢放胆，科比用了20年的时间没有写完的故事，最终是用离开的方式彻底圆满了一切他想道尽的，反而是在不言中讲述了篮球之外和生活之中的苦乐。

科比是个算账的人。

人生这笔账本，他一直记得很清楚，用奥尼尔的话说，“科比和我完全不同，我是一个疯狂的家伙。18岁时，我正忙于谈论美女、购买各种汽车，拿到第一笔NBA薪水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下最新款的奔驰轿车。我买了夸张的金项链，回到朋友间炫耀我的荣耀。而科比呢？他只是静静地呆在家中，阅读！科比很聪明伶俐，聪明得有些惹人憎恶，他可能是我认识的唯一能在SAT测试中拿到1420分的人，而他居然没有去读哈佛！他不去夜总会，不炫耀自我，他就是他，一个诡于世故的家伙，他拥有与年龄完全不吻合的成熟！”

一语成谶。科比在生活中最开始描述的基本上是一个要到成年人才会有的圆滑和世故，甚至是隐忍。不管是从小接受教育和生活环境的冲突下的矛盾，还是来到湖人队之后作为四小天王的那种野心和不甘，科比代表了我们生活中和过度成长的一种过分解读，这种解读大概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迫切长大，非常符合我们当时恨不得一夜长大的心态，不同的是科比做到了，我们基本上都要循序渐进。

但是“揠苗助长”带来的后坐力，非常强大，基本上科比是在摸爬滚打中用几年的时间，完成了很多人一辈子的事儿。所以从在西部决赛的4个三不沾的咬牙切齿开始，到后来训练中被奥尼尔掌掴的怀恨在心，再到OK时代抢班夺权，科比的发迹似乎就是一夜之间的感觉，迅速，膨胀，成功，然后失落。在科比生涯中基本上代表了人生的四个阶段，追逐，孤独，膨胀，偃旗息鼓之后的握手言和，从他被冠以最强乔丹接班人之后，他就被这种虚名给套路洗脑了。如果说命运是魔鬼，那么他看中的一定是人心的执念，虽然科比从未承认超过乔丹是他一生的梦想，但是心动也是妄动，在他生涯绝大部分对于追赶乔丹的路途中，他的跳脚和沮丧，悲喜和孤寂，都是错落有致地分布在23号和8号的两边，他在中间不问人情世故地埋头苦干，一晃就是大概20年的时间。

“他太他妈忙了，忙挣钱，忙喝酒，忙闹感情危机，把大好的时光全忙活过去了。”《非诚勿扰》里孙红雷的这句话，也并不完全适合于科比，科比算账的明白，让很多人觉得他孤独的时候，其实他也并不孤独，他拥有的都是他想要的，但在这人世间想要独善其身，在洪流中想要逆水行舟，又是何其难。所以科比整个生涯绝大多数的开端，都是以别人的评论和眼光展开的。

这一切，当时让科比还没来得及在篮球之外长大，就已经在生活之中变老了。老的是那种心态。所以科比一度疯狂的展现出来他的镜面和倒影，他将自己光明的一面推倒，那或许不是他想要的，那只是世人喜欢看见的他的样子，他为此曾经埋没尊严，收起自我，束缚个性。他和艾弗森一度就好像是蝙蝠侠和小丑，孙悟空和二郎神，一方面代表着制度的权威，一方面代表挑战制度的。但不管是蝙蝠侠始终没选择杀死小丑的内心煎熬的认同感，还是二郎神没能活成孙悟空的那种野蛮任性，魔鬼天使的镜面效应在尘世从未停止，科比和艾弗森都曾经是制度之下的“穿着小丑服的怪胎”，在这场怪胎秀里，艾弗森是活生生的，而科比是死气沉沉的。

可人终归要回到自己喜欢的样子，或早或晚。科比在逼宫时那句“去他妈的狗屁拜纳姆”，实际上反而让人更喜欢他了。不管是拉链门事件，还是后来情妇事件，逼宫事件，科比的跋扈和各种犯错，反而将一个更加真实的自己展现出来，魔术师好色乔丹好赌，伯德比科比更狂更不招人待见，并没有影响他们的伟大，藏在面具之下生活太久的科比，将压抑的本能开始全部释放，他释放的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喜怒哀乐和优劣功过。在这之后，科比才是科比。我们很容易就在忙碌中忽略了真正的自己，在一段看似不错甚至成功的背后，停下来却会发出这样的疑问：“我是谁，我在哪？”《刺客联盟》里X教授被朱莉打倒带着哭腔最终承认了他骨子里的那种懦弱和恐惧：“我不知道我是谁。”

科比的漫长的生涯，甚至是生活，基本上都是围绕篮球展开的，在赛场之内去经营和体会篮球之外，以赛代练的方式不仅仅是他的球场，还有人生战场，这很容易给他带来困扰。就好像斯隆，范甘迪这种人一样，他们几乎就是将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篮球上，可另一方面科比的不近人情，给他带来的孤独感受，是他想要拥抱世界却无处下嘴的真正困扰，对敌又期待的相爱相杀和自相矛盾，时常会在他的内心展开，所以他即做不了艾弗森那样的混蛋，甚至也做不了詹姆斯那种八面玲珑的高手，他是个找自己的人，一找就是20年的时间，有时候他可爱的地方是极少露出来的真性情，开始和队友们真正走近生活，此时的科比，执念被磨圆，《天下无贼》里说的好：“有狼味儿，但还窜出点人味儿。”

如果科比一直都是端着的年少没有放开的轻狂，或许无人会一直追随，也无人会倒戈相向。“屡次被人爱过 也屡次爱过人，到头了还得说自己不知珍重，辜负了许多盛情和美意，有得罪过的，暗地与我结怨的，本人在此，也一并在这以死相抵了。”科比是戏词里的这个样子，一句以死相抵，道尽了科比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的“不过而已”。他一度活的很拧巴，佛家的贪嗔痴他都占全了，带着对名利的追逐，对别人不理解和攻击他的愤怒以及对自己热爱的一厢情愿式的痴恋，简单几笔就勾画出来了黑曼巴的形神。

早熟的人，都晚熟。莫言《晚熟的人》里阐述的一句话非常认同——“本性善良的人都晚熟，并且是被劣人催熟的，后来虽然开窍了，但他仍然善良与赤诚，不断寻找同类，最后变成最孤独的一个人。”科比和詹姆斯的早熟是有根本性的区别的，这么说吧，科比是装出来的，像小孩子喜欢穿上大人的衣服，但内心战战兢兢，詹姆斯是真的早熟，带着过早的自我认知的天赋和使命感，从不自我怀疑。这就是为什么艾弗森在失去科比会写信致敬悼念，那些看起来平日和科比恩少怨深的陌路人，一下都凑过来说起了交情和怀念，因为他们真的从心里明白，科比在退役之前的样子，或许才是姗姗来迟的晚熟，而过早的催熟的样子，是科比作为顶级巨星在自己所处的时代和圈子的言不由衷和身不由己，江湖夜雨十年灯，大家不过是在各自辛劳的过活，谁又能真的一身轻松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这一年，科比的离只是拉开了多事之秋的一角，随即而来的疫情，斯隆这种篮球世界的殿堂人物的离世，热爱和生活艰难之间的交相辉映，似乎是科比写给世人的一封长信。《圣斗士星矢》里同样是处女座的沙加，也是用死的醒悟唤醒了生的意义，如果说科比的“在”是人生奋斗的言不由衷和身不由己，那么“离”就是对自己和世界的告诫和和解。这种告诫除了科比的死，在所有地方都看得见听得到：别迷恋权和欲，别为身外之物痛楚不自拔，且行且珍惜的去度过每一天的时光，荣辱不惊的看待得失，而且人生没有谁逼着你去生活，我们都有好好过活和选择的权利。

范伟的电影《道士下山》饰演的崔道宁，一个好好的道士色海沉浮连神仙都不做了，却算了一笔更好的账，他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十年少小，十年老弱。还有五十年，五十年再分成日夜，只有二十五年的光景。再加上刮风下雨三灾六病 人这一辈子还有多少好日子。”其实这个道理的原形更像唐伯虎写的那首《一世歌》：“人生七十古来少，前除幼年后除老。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炎霜与烦恼……请君细点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芳草。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

科比是个哲人，在并不漫长但是轰轰烈烈的一生里，留下的遗憾和成就，是对热爱篮球和生活的人的一种讲述，一次邂逅，一种碰头，很巧妙的甚至戏剧化的用他的方式，给我们描述了一种极尽的蒙太奇，就好像《魔鬼代言人》里基努-里维斯，洗一把脸的功夫就和帕西诺演了一场人性和魔鬼的人生交易然后幡然醒悟。我们都可能迷失在路途上，但如果你真的热爱科比，了解科比，甚至憎恨科比，应该会明白他用40年写好的这封信，说的是一个好好生活的好故事，而不是顾头不顾腚的一路狂奔。

（文/ 韩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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