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甲撞上转播冰山

中国的国米球迷、米兰球迷、尤文球迷乃至所有意甲球迷，以及刚刚为C罗庆贺完36岁生日的中国球迷们，很可能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将再次面临着在网络平台无球可看的苦恼，不得不「回归」到央视的怀抱。

而在这又又又一次赛事版权的纠纷背后，则是一次属于职业体育的两难困局。

文 / 殷豪男

北京时间2月6日凌晨，国际米兰2:0战胜了佛罗伦萨，以1分优势压过AC米兰再次登顶意甲积分榜。然而，就在国米向着意甲冠军冲击之时，他们的母公司苏宁却又出了新的麻烦：拥有意甲赛事中国大陆地区独家新媒体转播权的PP体育，因信号问题，未能对这场意甲赛事进行视频直播。

「由于信号传输问题，比赛无法正常播出，正在紧张调试中...请大家耐心等待！」在上半场比赛行将结束时，担任本场比赛解说的PP体育主持人刘腾，发出了这样一条微博。

可是，在苦等整整90分钟之后，比赛直播依旧没有恢复。而就在比赛结束约一小时之后，意大利知名足球媒体CalcioMercato则爆料了一条让中国球迷们更加心焦的消息：由于拖欠版权费，PP体育将无权再播出意甲联赛。

最早爆料该条消息的CalcioMercato

附CalcioMercato报道全文翻译：

“

据Calciomercato.com（足球市场网站）的消息，因为苏宁严重拖欠了本应向IMG支付的版权费，苏宁旗下的PPTV网络电视（苏宁是在蓝黑军团持股最多的集团）没有播放佛罗伦萨和国际米兰之间的比赛。

据了解，作为在世界范围内销售意甲版权的公司，IMG已经几个月都没有收到本已谈拢的版权费。2017年，IMG以3.41亿欧元买断了意甲海外转播权。

苏宁集团在财务上的压力，在数周以来一直困扰着俱乐部的团队和管理层，公司的经济危机似乎变得越来越严重。而英国私募股权公司BC Partners对于收购国际米兰的报价，也因低于苏宁的要求，未能谈拢。国际米兰CEO马罗塔（Marotta）一直忙于处理这些公关压力，但他们每天的工作，还是会受到不少这些负面消息的影响。

翻译：邱雨萱

一石激起千层浪，以「PPTV（PP体育）或将停播意甲」为题的新闻资讯，迅速被国内媒体编译发布。得悉情况的球迷们则纷纷聚集于微博@PP体育 等官方平台，向转播方讨要着说法。

但截止目前，PP体育方面尚没有在任何官方平台，发布对于意甲赛事后续转播的消息。

而在PP体育的网站和APP上，所有意甲比赛依旧标注着「视频直播」的字样。但当用户点击比赛进入直播页面后，直播间内并无现场比赛，仅播放着赛事宣传片，且视频下方滚动显示着一条字幕：因前方信号传输问题，本场比赛暂停视频直播，我们正在与版权方积极协调解决，给您造成的不便深感歉意，敬请谅解。

与此同时，咪咕的信号也跟随PP体育而一起中断——在本轮之前，球迷通过咪咕视频同样可以收看到意甲直播。但随着PPTV暂时停播，本轮意甲赛事也在咪咕视频APP的赛程表里「消失」了。后续咪咕视频能否复播意甲，同样是个问号。

在咪咕视频APP中，意甲赛程从2月1日的第20轮直接跳到了2月13日的第22轮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CCTV5的意甲直播信号仍然一切正常，令意甲球迷们稍感到心安。2月6日晚，CCTV5按照既定日程，直播了亚特兰大vs都灵以及尤文图斯vs罗马的比赛。这也说明，央视如今手握的意甲直播版权，是从意甲如今的国际转播版权所有方IMG手中直接购买的，而并非是从PP体育手中。

CCTV5如期转播了亚特兰大vs都灵的意甲联赛

无独有偶，本轮意甲因「信号问题」而停播的状况，也并不是PP体育第一次遇到了。

就在不久前，1月16日意甲联赛第18轮拉齐奥vs罗马的焦点战，同样因为「信号问题」，没能在PP体育上进行转播。如今这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Calciomercato对于「长期拖欠意甲版权费」的说法。

目前在PPTV网站端和APP点击该场比赛后，在赛事界面只显示比分，没有任何的相关赛事视频。

同样，因为长期拖欠费用而遭遇赛事被临时「掐播」的风波，在中国体育赛事转播史上同样「有迹可循」。

2016年圣诞节前夕，由于乐视体育拖欠当时的英超赛事中国版权方新英体育近3000万的版权费，新英体育决定按照规定合约，临时「掐断」乐视体育的直播信号。

不过，与该次风波不同的是，「乐视英超风波」的赛事版权所有方与播出方都是国内公司，属于版权下游的「内部矛盾」。因此，双方也得以在圣诞大赛开赛前，迅速商谈达成了一份谅解备忘录，由欠款方乐视体育严格按照所约定的付款计划，向新英体育进行还款。宝贵的喘息之机，也让乐视体育通过分期付款以及推延Deadline等方式，暂时度过了当时的掐播风波，让圣诞大战得以如期播出。

当然，抛开赛事版权危机，苏宁与当时乐视的境遇自然不可等而视之，但近年来苏宁在体育版权层面的「战略性撤退」却是有目共睹。

2017年，苏宁旗下的PP体育，一度成为了历史上首个集齐五大联赛版权的赛事转播平台，再加上手握的中超联赛版权，「上PP体育，过足球瘾」一度成为了中国球迷的观赛日常。但如今过去不到四年，PP体育除去中超之外，五大版权如今只剩下了意甲、德甲和法甲。

特别是2020年下旬，PP体育因为疫情等综合因素「战略性放弃」英超之后，也让行业人士对于苏宁未来在其他重点赛事版权上的投入，深深捏了一把汗。

甚至，在逐步降低赛事版权的投入之外，苏宁在自有俱乐部IP的运营上，也已经渐行渐缓。

若干年前，苏宁在体育层面的投资布局速度，一度是颇为惊人的。2015年12月，苏宁集团在总部南京宣布接手江苏足球，将俱乐部更名为「江苏苏宁足球俱乐部」；

2016年6月，苏宁宣布通过旗下子公司苏宁体育产业集团，以约2.7亿欧元的价格收购国际米兰约70%的股份，成为了国际米兰的大股东；

同年11月，苏宁收购了龙珠直播以及英雄联盟甲级职业联赛（LSPL）战队TBG（T.Bear Gaming），改名为苏宁电子竞技俱乐部（SN Gaming）。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苏宁在众多赛事版权之外，收纳了三支职业俱乐部。

同样令市场称奇的，则是在大动作的规模投资之后，苏宁在俱乐部的多线运营依旧可圈可点：江苏夺得了中国职业足球顶级联赛的冠军；SN战队成为了中国电竞的新旗帜；国际米兰在战绩逐步复苏外，众多意大利本地基建设施特别是苏宁体育中心的投入使用，也让国米做为「中资俱乐部」博得了诸多好评。

2020年，更是苏宁旗下各个俱乐部颇为风光的一年。江苏苏宁（现名江苏FC）在中超赛场力克恒大，夺得了队史第一座中超冠军；国际米兰与电竞战队SN尽管未能夺魁，但也在各自战线上取得了近年来的最好成绩。可与苏宁场上风光截然相反的，却是他们在场下主营业务的持续性失血。出色的赛场战绩，没能让他们在商战上取得更进一步的成功。

尽管2020年12月初至2021年1月底，苏宁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动用多笔资金，通过回购债券以及提前兑付的方式，偿还了共计总额为136.33亿元的债务，并改善了现金流运转。但沉重的经营压力，还是让强如苏宁这样的老牌企业，也不得不用「减法思维」来面对特殊时期的企业生存问题。

「只要不在零售赛道、脱离商品和用户，都要大胆调整，该砍的砍，该转的转。」在近期苏宁的内部会议中，张近东指出了如下工作方向，「要敢于做减法、收缩战线，对于一些亏损的业务单元要积极进行模式转变，对于严重亏损且偏离发展主线的业务要主动砍掉。」

单单依照本次发言，就作出苏宁要撤出体育的结论未免武断，但联想起江苏FC与国际米兰持续亏损的财务数据；不久前江苏FC俱乐部的欠薪流言；以及近期沸沸扬扬的苏宁与BC Partners就国际米兰收购展开谈判的传闻，就难免给了舆论更多的线索，以对「亏损的业务单元」展开更具体的推测了。

而在近日，PP体育宣布的「新战略转型」，也给了市场一定的信号。在公告中，PP体育表示将围绕流量、收入以及核心体育零售业务三条主线开展。重塑内容生态，加速电商业务，将成为PP体育接下来的业务主旋律。

PP体育总裁王冬

因此，「版权泡沫」与「IP运维不善」，固然是中国体育市场老生常谈的话题，苏宁此番在意甲版权上的犹豫与纠结，也难逃在这两点上被舆论笔伐。但主业的经营困顿导致的业务转型，恐怕才是苏宁在体育战略上曲折前进的真正主因。

此外，与版权相对照的，则是意甲联赛自身同样艰难的处境。

自2017年签下新的国际转播合同后，意甲的前景一度是光明的。当年，IMG和意大利国家电视台国际版（RAI International）成功联合竞标，以单赛季4.2亿美元的价格获得意甲三个赛季的版权。而就在大合约签下的第二年，C罗重磅转会尤文图斯，成为了意甲当仁不让的头号招牌。尽管拥有C罗的「老妇人」未能在欧冠赛场再进一步，但意甲的商业潜力，也让国际市场对于意甲的期待值逐步拉高。

2018年夏天，C罗在俄罗斯世界杯之后转会尤文图斯

不过，2020年疫情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艰难重启的赛事面临着长期内空场的局面，关注度的下跌也大大影响了其场内外的商业价值。在疫情的冲击下，全球的赛事机构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市场环境变得复杂且充满不确定性。

据著名研究机构The Two Circles的数据显示，2020年全球只有53%的赛事顺利完成，全球体育赞助的费用下降了146亿欧元。而具体到职业足坛，据欧洲足球俱乐部协会（ECA）发布修订后的预测报告显示，到2020-21赛季结束时，欧洲的顶级足球俱乐部将面临超过50亿欧元的收入损失。

对于职业足球来说，门票是其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在球迷长时间空缺的情况下，俱乐部大规模的降薪和裁员新闻已经屡见不鲜。聚焦到意甲自身，去年年底，意甲联赛便有多达15支球队（总数20支球队）因为欠薪收到了联盟的警告，比例之高令人咋舌。

为了解燃眉之急，意甲选择的方式，则是通过与私募财团合作，为自己注入了一笔救命钱：2020年11月，意甲20支球队通过了CVC Capital Partners牵头的私募股权财团17亿欧元的报价，用以收购意甲新成立媒体版权公司的10%股份，管理意甲的媒体版权业务。

8.2亿欧元之于意甲，无异是一笔及时的「救命钱」。但摆在意甲面前的难题，实在还有太多太多。

例如，现有国际转播合同的最后一年，便是正在进行的2020-2021赛季，新周期的转播合同敲定已经迫在眉睫。根据意媒报道，针对未来三年的意甲国际版权招标，目前共有49家企业提交了投标书，其中包括35家广播公司和14家代理商。但在全球体育困顿的当下，究竟有多少企业的出价能够完全达到意甲的预期，尚属一个问号。近来意甲因欠费为由「开撕」的做法，或许也是联盟在困境之中，无奈甩出的一张敲山震虎的「底牌」。

不过，在巨头的纠纷之外，真正苦了的，仍然是那些坚持为正版付费的球迷们。当赛事正版在国内市场一次又一次地遭遇意外，消耗的不止是市场与球迷的耐心，更让太多太多的从业者以及运动项目自身，面临着一个更加暗淡与无力的未来。